山草小住（看简介看简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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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依灵魂魔法研究领域通说，肉体、心灵、生活领域等各方面的亲密，能够促进灵魂伴侣链接的强化，而链接强化最显著和普遍的特征就是共感的加强。记载中最为亲密的灵魂伴侣能够做到随时身临对方处境，远隔千里进行心灵对话——后来他们正是因为其中一人身上发生的意外同刻丧生，分秒不差。一般的灵魂伴侣也因灵魂接近程度的不同，在共感频率和程度上各有差异，共感越强的灵魂伴侣，对链接的掌控能力通常也越高，日常生活反而不易受到打扰。

西里斯并不期待与斯内普有更深入的联系，诚然若不是链接的存在，他此刻可能仍在阿兹卡班或者已经死了，现下的情况无论如何也比那强得多，他也愿意承认要是有得选自己还是会选择链接——但他宁可跟自己联系在一起的是其他任何人。不是这个食死徒，不是告密者，不是害死了詹姆和莉莉的人。哈利尚不满一岁时，斯内普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，后来这个男人成了他的灵魂伴侣，几乎是豁出命逼着西里斯说出实情、把他从狱中抢救出来，西里斯本应感激，事实却是念及对方的恩惠，他的痛恨更甚。

十多年来，他们往来渐频，谈不上亲近（大概永远不会），但早不复校园时期的不共戴天。链接安定地存在于他们之间，几乎没有比他出狱后在圣芒戈醒来时增强，倒也并未减弱。有意为之时，他们能通过链接传递情绪和感受，甚至可以使对方领会含义，不过从来没有到能送达词句的程度。共感每一两个小时都会出现，有一半的时间西里斯能把它放到脑后，化为信息而不是自己的感觉来接收，剩下的时候他也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斯内普，一边捡起脱手的笔。

与人共享灵魂往往被描述成一件宏大而浪漫的事，中间那些尴尬、烦人的细节，是不会有人告诉你的。譬如你会被迫熟悉对方的日常作息、工作态度以及打飞机频率，不时还得负责通过链接把对方叫醒，过后梦境带来的冲击还会在你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许久。不是所有人都盼着天降良配，要找到不介意跟有灵魂伴侣者约会或者上床的人很容易，但自从某次西里斯渐入佳境时链接突然觉醒、导致斯内普把一些腐蚀性的魔药浇在了自己鞋上，他就不怎么约会了。这样想来，他们两个滚上一张床也是迟早的事。

西里斯从来没有想要过这个把他和校园死敌绑在一起的链接，但他能接受现实，现实是对于灵魂伴侣对象这件事他没得选，要么接受一个他厌恶的灵魂，要么接受在灵魂上留下一个刀口（说来奇怪，他一直想象那是自上而下斩断的一刀）。当初告诉斯内普自己会保留链接来监视他，很大程度上，西里斯是被摄魂怪造成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动摇了。离开阿兹卡班后很长一段时间，他的身体康复了、沐浴在阳光下，可是他的灵魂还是很冷，惧怕受伤，不愿独处。他一时屈从于这份软弱，才有接下来的所有事。

但他不是那个不想切断链接的人，从来不是。若不是链接那头传来的恐惧和不甘，即便他的灵魂尖叫着退缩，西里斯也会让那一刀落下。斯内普才是他们中眷恋链接那个，是他惧怕孤独、不信任自己，是他的灵魂在呼唤监督者和陪伴者，不是西里斯的。

而现在，他竟有胆命令西里斯接受仪式。

变回人形的时候西里斯都没有反应过来，在阿尼马吉形态下都如此激动，一还原成人类，他立刻被混杂的情绪撞得头脑发晕。幸而现在链接正隐伏着，他可不确定再加上一人份的感受自己还能不能站稳。

“看来，我是没有发言权了？”他问，敬佩自己声线的平稳。

“必须取得你的同意。”斯内普回答，“单方强迫切断链接，很可能导致我们的灵魂都在仪式途中撕裂，足以致死。”

“好啊，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？走吧。”西里斯说。

斯内普没有动弹。

“想不起来怎么走了？”西里斯不想把话说得这么冲，表现出他在乎。

很快他就明白了对方在等待什么：他们原地僵持几分钟后，共感开始了。西里斯可以尝试不被影响，但他没这么做，他俩都没有。伏地魔回归对斯内普造成的影响纤毫毕现地反应在他身上：黑魔标记渐趋和缓但不停息的疼痛，脊背上的冷汗，如芒在背的惶恐不安，以及沉重强硬的决心——就像有人往他的肋骨下边塞了块大理石。西里斯缓缓吸入又吐出一口气，以确定自己还能呼吸。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从自己这里感受到什么。

“你不同意。”斯内普说。

西里斯差点笑了，“我可以跟你去，至于别的，你知道我无能为力。”

斯内普沉默了一下。

“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？”

“那关我什么事？”

他回答得太快了，链接诚实地投射过来一阵受伤，就像有人狠砸了那块石头一锤子。

“无非是因为你要干回老本行。”西里斯补充道。“现在你的命值钱了，就不能再和我绑在一起。没关系，如果非得有人死在仪式上，我可以尽力保证那不会是你。你不用担心你那高贵的赎罪觉悟，我没有兴趣害它落空。”

大理石上蜘蛛网一样的裂纹蔓延又复原，却令西里斯产生了脚下的地面正在裂开的错觉，报复性的话语伴随着某些剧毒的东西，将他们几年间维持的脆弱和平侵蚀殆尽。他从没忘记是斯内普救了他，不是因为他是斯内普的灵魂伴侣，而是因为西里斯无罪受刑。他认可了对方的决心，学着去尊重对方改过的努力，他们达成默契不提旧事，除去心不由己的梦醒时分，也不曾用链接互相残杀。此刻，他们同时发觉那份封存的蔑视和厌恶从未消减。

“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？”斯内普说话时就像他的齿间有砂砾作响，“玩命切断链接，只是你为凤凰社作出的又一桩牺牲？”

“是我记错了，还是打算为了更伟大的事业切断链接的是另一个人？我好像没看到很多个西弗勒斯·斯内普。”

“我没有强迫你同意。”

“就我所知，你可没在征求意见。”

西里斯拒绝移开视线，他们瞪着对方时光阴似乎突然倒流，他专心致志地想着自己有多憎恨那双黑眼睛的主人，甚至与詹姆和莉莉无关，仅仅是对方的存在本身。这对让他们从仪式中活下来或许有些帮助。

“这也不代表你不能说不。”斯内普令人难以置信地说，“你做出了决定，就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。”

“别告诉我你说要切断链接是为了听我拒绝。”西里斯厉声道，“你告诉我必须切断链接，还划定了期限！现在遂了你的意，就又关我的事了？我说了不，接下来怎样，你不能到你想去的地方实现你的理想，于是一切又都是我的责任？”

“我不是希望你拒绝。”斯内普缓慢地说，而链接上叫嚣的愤怒正在反对这点，“我要的是，你确实理解这件事。理解是链接产生的关键，解除也一样。”

“我说了，我同意。”

“你根本就没有听我在说什么。”

“那他妈有什么区别？！”西里斯不再压低声音了，尽管他也不知道此前为什么要这么做，斯内普用了隔音的咒语。“你是说一句，还是站在这说一整夜，结果不都一样吗？反正你和邓不利多都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——”

“只是我。”斯内普打断他，“邓不利多明确表示他反对——”

“行，你一个人的决定，现在又怎样？”

链接在隐伏之前（不知是自然的还是对方故意的）告诉他斯内普已经忍无可忍，很好。

“你至少可以承认，你同意只是因为你恨我。”斯内普冷冰冰地说，“你恨我救了你，给了你这十三年的安稳日子——”

“就像你恨詹姆那样吗？”

这下算是把对方惹翻了，要是链接还没消停，他大概会耳鸣。

“我一刻也不会忘记自己干了什么，但至少我不是那个留在原地哭哭啼啼的人。”斯内普低吼，“我准备好了要做我该做的事，而你，就只是站在那儿捂住耳朵，抱怨个不停，指望好日子还能继续下去，然后波特总有一天会再回来——”

“——你怎么敢——”

“——波特早就死了！他埋在坟墓里十三年，你抚养他的孩子长大，却拒绝认清这点，指望他能在他儿子身上复活——”

“我亲眼看到他死在那儿！躺在门廊里！我跨过他的尸体，然后是伏地魔和莉莉的，就为了把哈利带出那座该死的房子！”西里斯咆哮道，“你以为你比我更清楚他们都已经死了？你去那里看过吗？你知道莉莉的红头发垂在地上是什么样子？你听到过哈利在那卧室里的哭声吗？”

斯内普畏缩的样子本应触动他的，但他太愤怒了。

“我看到了！我梦到它！你知道的，不是吗？就像我知道你的一样。你居然敢为此指责我，就好像你没有在十几年间每一次见到哈利都宁可他是别人的儿子，幻想没有詹姆的存在莉莉就会选择你！不管你承不承认，她可不是从你身边转身投进詹姆的怀抱，她在整个世界上选中了詹姆，而你只不过是她背向的一切的一个边角。这个链接，它是那件事换来的，我永远都不会想要它，而且我完全清楚你也一样。现在你还假装自己做得够多、牺牲得够多就可以得到莉莉的原谅，但她同样死了很多年了，不会回来原谅你的。”

他等着斯内普反驳，但是没有，斯内普看起来非常疲累，眼神黯淡，西里斯有些好奇那块石头怎样了，它伴随着链接的隐伏退了回去，他的胸腔却仍能觉知那尖锐强硬的棱角。他没打算发起这样的攻击，他不是那种会在最后一刻说告白的人，但也没有恶毒到非要对方负伤离去的程度。他失控了，这些年他清醒着想詹姆和莉莉的时候加起来也没有今天晚上多，哈利见到了他们，他们从死亡之地现身庇佑了他的教子而他没有做到。他抚养哈利长大，但詹姆才是哈利的信念和崇拜的对象，这明明白白地写在哈利的守护神里。是西里斯一手将哈利心目中的父母塑造成崇高完美的雕塑，于是它立在那儿反过来提醒着他死去的人如何比他值得更多，却是他还活着。

“就像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。”斯内普说，轻柔得像是担心会打碎什么。

“我是不会。”西里斯说，反正他们之间说谎也没有意义，“我也给不了你要的原谅。我不是被你害死的人，不是被你害得成为孤儿的人，我是害死詹姆和莉莉的帮凶，而你救了我，我欠你的。”

不知怎的，这句话似乎伤害斯内普比此前的更重。

“你不欠我任何东西。”愤怒在斯内普的词句里隆隆作响，“在圣芒戈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，你很清楚我是为了救我自己。你有权利恨我，因为我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，我不需要你还——”

“你知道詹姆是为了救莱姆斯和我，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。”西里斯打断他，“你恨詹姆是因为他是比你更好的人，不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，就连你自己也知道他是。更重要的是，最后一刻拼死保护莉莉的是他而不是你。他伤害过你，你却没有原谅他的资格。”

斯内普沉默着，有那么一会儿西里斯还以为对方会问他是否也是这样想，答案是不是，他并不认为斯内普比自己更好，斯内普只是比他更努力、做得更多。但斯内普回答：

“现在你说得很清楚了。” 

“我并没有……否定你的选择。”西里斯说，弥补向来不是他的强项，更别提他刚才拿着刀照对方的每一处软肋扎了下去，“无论是从你接下来的工作，还是我和哈利的关系来说……那是对的，我同意。”

他草草结束这部分，斯内普短促地一点头，伸出右手。

“吉赛尔承诺将午夜到天亮的时间留给我们，还需要留出仪式所需的时间。”

西里斯抓住他的前臂。

“走吧。”

（TBC）